黃仲鳴
香港自從有了金庸、梁羽生的新派武俠後,對漂洋而來的臺灣武俠小說,已是看不上眼,在租書檔租回來的臥龍生、諸葛青雲(yún)等等,看不上幾頁就放下了。
1970年代入職明報另一老闆沈?qū)毿碌某霭嫔纾骶幰晃鋫b雜誌。沈老闆一日交來一大疊手稿,乃臺灣柳殘陽的作品,看之亦無味,遂嘆曰:「怎及香港作家呢!」那時年少,先入為主,臺灣雖然出了個古龍,亦覺不外如是!
年前,看了林保淳的《臺灣武俠小說史》,看他在封面如此點評各家:「帶領(lǐng)世紀新潮的古龍、家喻戶曉的臥龍生、文筆典麗詩才佳妙的諸葛青雲(yún)、以樸實厚重獨樹一幟的司馬翎、筆力矯健姿采動人的司馬紫煙、以復古當寫實的雲(yún)中岳」,如此「力讚」,真想「正襟危坐」,抽暇好好品讀各家一番,看保淳兄讚得對不對。
書中有一章:「胡適風波與社會輿論」特別引我注意。
1959年12月8日,胡適應(yīng)臺灣世界新聞專科學校校長成舍我之邀,以《新聞記者應(yīng)有的一種修養(yǎng)》為題演講。胡適鼓勵學生多讀偵探小說,話鋒一轉(zhuǎn),不知為何爆出一句:「武俠小說是下流的!」
胡適要學生多讀偵探小說,其意是可以增強記者為民眾「辯冤白謗」的能力,但武俠小說為何是「下流」的,林保淳也探究不出真因,他說:
「以胡適本身對中國古典小說的精深研究,甚至曾將古典俠義小說《三俠五義》列入『國學基本書目』,真的很難想像胡適為何如此輕視武俠小說,甚至就通俗小說門類來說,還遠落在『偵探小說』之後;但胡適始終對武俠小說若有憾焉,卻是不爭的事實,故曾致慨於『我覺得真是奇怪,為什麼我們中國的武俠小說沒有受到大仲馬的影響?這是世界名著,在歐洲和美國流傳很廣,為一般社會人士所愛讀』,儘管頗有學者已確定早在1930年代就有白羽取徑於大仲馬,力圖打破『超人武俠』神話,而一概還原為『有血有肉的現(xiàn)實人生』,但胡適顯然不為所動,依舊有此成見。」
胡適的「成見」,在臺灣本土,可沒有什麼「有識之士」挺身辯駁;而附和的卻不少,最記得李敖便大喊「看鏢,武俠小說」;若干年後,1990年中研院的李遠哲,也認為武俠小說「有害無益」,這些戴了有色眼鏡的「偏見者」,不說也罷,反而胡適,最令我「心有戚戚焉」。我想,他有沒有深入讀過武俠小說?或者,他讀過的只是質(zhì)劣的作品?
林保淳說,胡適的「下流論」在臺灣掀起的輿論不大,在香港卻惹來大波,紛紛要胡博士「進一步解釋」。林說:「原因可能在於當時社會上普遍對武俠小說持反對的態(tài)度,誠如化名『獨行俠』者所說:『黃色固然是誨淫,而武俠小說也免不了是誨盜。』。」
可笑的是,胡適曾為《水滸傳》苦苦考證,認為這是一部「奇書」,焉何不找一部當年已威震一時的《射鵰英雄傳》看看,再下「下流」的判語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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